从古至今为何这么多人信奉关帝
张飞尝就(刘)巴宿,巴不与语,飞遂忿恚。诸葛亮谓巴曰:“张飞虽实武人,敬慕足下。主公今方收合文武,以定大事;足下虽天素高亮,宜少降意也。”巴曰:“大丈夫处世,当交四海英雄,如何与兵子共语乎?”(《三国志•刘巴传》注引《零陵先贤传》)
“于百万军中取上将之头,如探囊取物耳”的张飞对于手下士卒非常严厉,对文士的态度却是“爱敬君子”。饶是如此,《演义》中可谓名不见经传的刘巴依然不屑“与兵子共语”。
连张飞尚且都被如此对待,彼时武人的实际社会地位与《演义》讲述差别之大由之可见一斑。格外值得一提的是,《演义》中张飞的粗狂刚烈的性格与有喜剧化色彩的形象不同,“有文化”的明代文人们则创造出了另一个张飞。
先是鼎鼎有名的大才子杨慎与大藏书家郎瑛等信誓旦旦地说《刁斗铭》、《新都县真多山题名》等,尤其是《立马铭》乃张飞所书,卓尔昌又跳出来讲张飞不但“善草书”,还“喜画美人”。明人学风本就极差,这些臆想也于史无据,不足采信,后人却跟着捕风捉影,一个“工书能画”的张飞就此万分诡异地出现了。有些不明就里的现代人甚至添油加醋,他们那些“因为张飞女儿嫁给了刘禅,必然姿色不差,所以张飞也肯定是一个绝顶的美男子了”之类形同儿戏的胡话本不值一哂,没想到如今竟也颇有市场。
毛本《演义》的卷首有金圣叹“所做”的序,可笑的是这实际上是他假托金圣叹之名所写。除此之外,还有篇点明了他心目中《演义》关键的《读三国志法》更为重要。除了“读《三国志》者,当知有正统、闰运、僭国之别。正统者何?蜀汉是也。僭国者何?吴、魏是也。闰运者何?晋是也”的蜀汉正统论阐述外,毛宗岗点出了三国故事诱人的根本原因,“以古今人才之聚(众),未有盛于三国者也”,而这“人才中的人才”中最重要的又有三个:“吾以为三国有三奇,可称三绝:诸葛孔明一绝也,关云长一绝也,曹操亦一绝也”。
关羽本与张飞恰好相反,他对士卒优渥,文士骄矜,熟知兵法,然而依然是武人。陈寿把关张并列,对他们的评价是“皆称万人之敌,为世虎臣。羽报效曹公,飞义释严颜,并有国士之风。然羽刚而自矜,飞暴而无恩,以短取败,理数之常也”。
显然这样的形象与《演义》中义薄云天、忠肝义胆、用兵如神的“三绝之一”相去甚远。在《演义》中,关羽除了是“人中吕布、马中赤兔”的指定继承者,还拥有了一把标志性的武器——重达八十二斤的青龙偃月刀。实际上,赤兔马从未归过关羽所有,宋代以后才出现的偃月刀也并非兵器,而是礼器。与这样的武神形象相称的是被虚构出的温酒斩华雄、策马诛文丑、千里走单骑、刮骨疗剧毒等勇武传说与彪炳战绩。
其中千里走单骑尤为值得玩味,这一故事始于关羽受降曹操之事。刘备受献帝血书密谋除掉曹操,事泄后曹讨伐刘的据点徐州,留守下邳的关为刘夫人投降。罗贯中虚构了关羽受降三个条件中的前两个:降汉不降曹、任何人不得对刘备夫人无礼以及日后可以继续为刘备效力。
毛宗岗强调道这三个条件分别说明了关羽的“辨君臣之分”、“严男女之别”、“明兄弟之义”。因为降的是汉,所以关羽领的爵位在罗贯中的记载中是“汉”寿亭侯,但实际上“汉寿”是地名,这个爵位恐怕是起不到“辨君臣之分”的作用的。
意涵更为丰富的则是第二个条件。曹操“欲乱其君臣之礼”,故意让关羽与刘备的两位夫人同住,孰料关羽秉烛达旦,夜读《春秋》。这个故事来自于宋元评话,早已有之,元人已经点明了它存在的意义正是“明烛以达旦,乃云长之大节”。(潘荣《通鉴总论》)
秉烛达旦这个故事的影响是如此深远,以至于它成为了各种民间艺术中的常见主题,就连晚近风行一时的桌游《三国杀》“神关羽”卡牌的人物形象都与此有关,人物技能也被设定为“春秋”。
在儒家的传统中,《春秋》被认为是经孔子笔削,字寓褒贬,可使乱臣贼子惧。在渡边义浩看来,“(《三国演义》)通过提高《三国志》的通俗性来使之普及,对义进行演绎,此处的义是指春秋中的义,亦即朱熹在《资治通鉴纲目》中所阐发的毁誉褒贬、劝善惩恶的标准。不久之后,义绝关羽就把智绝诸葛和奸绝曹操挤到了配角的位置上,成为了故事叙述的中心。”